大寒是二十四節氣裡的尾聲，也緊接著除夕與春節，因此，雖然還是天寒地凍，空氣中卻總飄著對年節的期待、假期的歡欣與團圓的暖意……認真想想，說不定古人就是特意挑在漫長的冬日裡，讓親人團聚的歡樂熱度與年節的喜慶大紅，讓白茫茫的雪地湧現出對生活的期待與動力呢。
「大寒小寒，冷成一團」「大寒不寒，春分不暖」，在這些俗諺中不難看出大寒這個節氣的天候確實嚴峻，在一年當中最為酷寒的這個時節，能與天對抗的，莫過於人情暖意。大寒前有「尾牙」，經常是公司行號對同仁們辛苦一年的犒賞，讓公司上下以至往來廠商客戶，都有機會放下纏身公事，解下領帶束縛，同桌喝酒吃肉暢談；而大寒後的除夕新年，則是另一番人情滋味，無論是闔家團圓圍爐、親友走春，都展現了華人自古以來重情份的民族本質。孩子們相聚放鞭炮、除夕夜排隊向長輩領壓歲錢，嘴裡自然不忘將去年此時說的「兔年吉祥」換成「龍年如意」，十二生肖的輪替，以不同的動物意象為年年同樣的年節增添了許多變化與趣味，也強化了「新」年的感受。
從鴻兔大展到龍行天下，十二生肖的大時鐘又往前進了一格，身為華人後裔，對十二生肖的故事自然再熟悉不過，玉帝在生日時突發奇想舉辦的動物渡河比賽，讓貓鼠自此結下不解之仇，也在人們心中對「狡猾鼠輩」種下了刻板印象。然而傳統習俗上對於生肖的既定印象可不只如此，最常見的莫過於屬虎的女性經常被視為不祥的婚配對象，還將夜間出生的肖虎女性分為前半夜出生的「上山虎」和後半夜出生的「下山虎」，並認為「下山虎」比「上山虎」更為兇惡，萬萬不可以娶進門，連婚喪喜慶觀禮都不宜。
反之，龍年雖是十二生肖中唯一尚未被證實真正存在的動物，卻因為象徵著榮耀尊貴與強大力量，在這一年出生的孩子們一個個都像是生下來便罩上一層光環般，即使爸爸媽媽們理智上都知道「不可能每個在龍年出生的孩子都一樣成功」，但天下父母心，誰不想給孩子們多一點點、哪怕只是心理作用上的祝福呢？
然而祝福之心可以理解，因為生肖引來的禁忌與誤解，卻恐怕有點兒非戰之罪。
實際上，十二生肖是由十二地支演變而來，古人以一天中十二個時辰配合日常觀察動物所得，歸納出以下結論：夜深人靜時四處搜索食物的老鼠，是夜間十一點至次日凌晨一點的子時代表；農家常在深夜起來挑燈餵牛，時間約莫丑時，自然也劃上了等號；寅時晝伏夜出的老虎最為凶猛，也經常在這時間聽見虎嘯；卯時天微亮，兔子出窩吃草；辰時正值旭日東昇，夜間的溼冷被太陽照射便化為薄霧，當然是傳說中的祥龍騰雲駕霧的好時機；巳時霧散日照，蛇類出洞覓食；午時還會在大太陽下奔跑嘶鳴的，大概只有未經馴服的野馬了；未時在某些慣於畜牧的地方又稱「羊出坡」，意指這正是放羊的好時間；黃昏申時，剛好是「兩岸猿聲啼不住」的猴類活動期；酉時恰在太陽下山後，雞群也準備回窩；戌時恰是人們回家晚餐休息時間，閂起門來，就靠忠狗守護門前；再更晚些，夜深人靜，就聽見屋邊養的豬以鼻拱槽的聲音。這麼一來，一天的十二時辰搭配上動物，再用十二時辰來紀年，這才出現了十二生肖。
當然，這個十二生肖的緣由似乎不太神祕，也不比玉帝生日的渡河大賽更有趣味性，但卻如實地反映了古代華人的一日生活。要是用現代生活算起，十二生肖八成會變成鬧鈴捷運打卡鐘、鍵盤螢幕辦公桌，這類冷冰冰的東西吧。
想起兩週前訪問莊輝煌建築師時，他提到身為一個現代建築師對於風水的看法。莊建築師認為風水之說是先人的智慧結晶，適用於過去那些沒有冷暖氣除濕機……等先進建材家具發明的低矮建築，然而此時此地的建築環境，早已克服了許多自然環境帶給人們的不良影響，如果過於拘泥風水之說，那就不是上天的考驗，而是人類自己為難自己了。
「就像是很多店家都迷信什麼財位，但這些規矩哪一條能跟都市計劃比呢？政府一聲令下，一條大路這麼直直地開下去，屬牛肖虎的店主通通都要朝同一個方向開大門，照說風水應該有所不同，但只要開在大街上，不都一樣生意興隆嗎？」莊建築師如是說，一語點醒夢中人，原來，綁住我們的並非習俗，而是我們的不懂活用。就像馬雅預言中的世界末日與中國傳統上最吉祥的龍年相偕而至，我們究竟該相信同樣歷史悠久的兩種可能，或者，乾脆相信我們自己？
就連極為重視中國文化菁粹的莊建築師，也深知如何汲取文化靈魂而非一味模仿。那麼，關於生肖與禁忌，我們不如將它當作茶餘飯後的趣味話題，將「碎碎平安」「年年有魚」這些耳熟能詳的吉祥話背後的溫厚深遠意涵，作為教育子女時的重要底蘊，用合情理的故事意義取代習俗的制約，想必每個孩子都能長成如牛踏實、如兔溫柔、如虎威猛又如猴靈巧的人中龍鳳。
那麼，無論子丑寅卯，辰巳午未，或者申酉戌亥，終能年年祥年，日日好日，時時吉時。
願台灣來年平安。明年，我們立春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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